“短期來看，疫情對我們的影響不大，但如果持續下去，全產業鏈仍然不能夠打通的話，配套、物流、資金、人員等諸多問題都將接踵而至。”在談到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對修船業務的影響時，舟山萬邦永躍船舶修造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工程部部長王冬平這樣告訴記者。
2020年春節期間，一場肆虐全國的新冠肺炎疫情迅速蔓延，影響著各地區、各行業。在修船企業較為集中的長三角地區，各省市政府陸續出臺了一系列的“硬核”措施遏制疫情蔓延勢頭。在疫情造成的“停擺”期間，線下工業與服務業受到了較大沖擊。得益于2019年火爆的修船市場、飽和的訂單，長三角的修船企業在春節期間并未完全停工停產，在其他行業延遲復工近20天的情況下，仍然“糧草充足”、有單可做，但隨著嚴控進出、人員隔離等措施造成產業鏈持續中斷，負面預期、合同違約等問題正成為修船企業的隱憂。
春節沒有停工
和造船企業不同，每年的春節前后往往是修船企業的生產繁忙時期。
1月24日，己亥年臘月三十，在萬邦永躍的修船現場，同期有7艘脫硫裝置改裝船舶工程在進行中。為此，萬邦永躍安排了約1100名員工負責春節留守，以完成相關船舶修理改裝任務。整個春節長假期間，該公司共交船11艘，節后還有8艘外輪待進廠修理，船東來自俄羅斯、日本、德國、新加坡、挪威等國家，修理任務包括滾裝船、散貨船、集裝箱船、超大型油船（VLCC）、超大型全冷式液化石油氣運輸船（VLGC）等船型的常規修理及加裝壓載水處理系統和脫硫裝置等。王冬平說：“公司的春節留守趕工都是在做好防疫工作的前提下進行的。目前，公司疫情防控正常，沒有出現疑似及確診病例。”
不止是萬邦永躍，類似的修船火爆景象在長三角其他修船企業也并不罕見。
“我們不屬于復工，叫做留守加班，春節期間，連勞務工在內400～500人。”江蘇省一家修船企業員工介紹說，“我們修理的多是外輪，外國船東過完圣誕節就開啟了新年的工作，加上今年工作量比較飽滿，所以春節休息很短時間就回到廠里加班加點了。”
在上海華潤大東船務工程有限公司，春節期間在廠修理船舶達22艘，包括17艘船舶脫硫改裝項目和1艘液化天然氣（LNG）船改為海上浮式存儲及再氣化裝置（FSRU）。“修船業是持續性生產行業，是沒有長假概念的。”華潤大東一高層管理者介紹說，為不影響生產進度，2020年春節該公司共安排近2500人留廠值守，包括本工550人，外來務工人員1900余人。
2月9日，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碼頭停靠了近20艘在修船舶，修理項目包括脫硫裝置改裝船、壓載水改裝船等。為了應對此次訂單高峰，中船澄西在春節期間也安排了部分成員留守加班。1月21日至2月6日，該公司相繼完工出廠15艘船舶，其中，臘月三十當天完工出廠船舶4艘。中船澄西修船事業部單船總管張震偉說：“今年公司修船和改裝量非常大，我們項目組必須確保每一個節點按計劃完成，一方面確保船舶能夠按期出廠，另外一方面確保后續船舶進廠修理。”
長三角修船企業的生產忙碌狀態并不是個例。數據顯示，2019年1～12月，中國修船企業“斯佩克”（SPCC）成員單位在完工艘數同比減少8%的情況下，修船產值同比增長58%，SPCC修船總量接近220億元，全年修船出口創匯約30億美元，創下10年來的最好成績。全國骨干修船企業發展勢頭迅猛，部分船塢利用率超過95%，修船市場曾一度出現“一塢難求”場面，主要修船企業塢期已排至今年5、6月。
全面開工受阻
2019年被認為是我國修船行業自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所處的最好時光，這一良好勢頭原本應該在2020年延續，部分修船企業原本也為持續消化訂單、按期交船確定了時間節點，卻不想一切皆因新冠肺炎疫情面臨重重考驗。
2019年，船舶脫硫裝置、壓載水處理系統改裝市場“井噴”，為修船企業帶來了應接不暇的訂單和高負荷的運轉生產，也為修船市場的興旺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長三角地區政府迅速采取了強有力的措施以遏制疫情蔓延勢頭。例如，疫情嚴重程度僅次于湖北省的浙江省，早在全國新冠肺炎疫情確診人數還處在緩慢上升期時，就在第一時間啟動了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推出了十大最嚴措施，最大限度減少人員流動。
盡管修船企業安排了部分員工負責春節留守趕工，但是新冠肺炎疫情形勢的逐漸擴大，讓各地方政府強化了管控措施，客觀上影響了企業生產進度。業內人士提出，就生產方面而言，疫情短期內對于修船行業的直接影響主要體現在勞動力和配套物資及服務兩方面。
從勞動力角度來看，2019年，原本迎來“好日子”的修船企業同樣面臨著勞動力成本上漲、需求量大等壓力。尤其是在脫硫裝置加裝方面，施工和管理團隊不僅需求量大，而且能力要求較高，例如，外包工中的管工/銅工人員較為緊缺，人工成本不斷攀升，使得一些修船企業不同程度地存在勞動力缺口。原本人手已經捉襟見肘，加上新冠肺炎疫情延遲復工等影響，部分修船企業員工不能按照原定計劃返崗，且返崗后受到相關防控措施的影響，需進行隔離14天，這些都進一步加大了企業用工的壓力。
截至2月10日，萬邦永躍在廠員工約1500名（包括辦公行政人員），尚有500名員工未返回，其中，重點地區210名，非重點地區已經申請180名員工返回，政府部門尚未審批通過，其他人員待定；返廠人數為32人次，均進行正常要求的14天居家隔離，已經完成隔離2人次。
華潤大東上述高層管理者說，因為人手緊缺，目前該公司產能僅為年前的50%。
“現在急需勞務工，個別工作如銅工，做管系的，在當前防疫條件下立馬回廠里開工還是相當困難的。”江蘇省的一家修船企業有關負責人表示，該公司很多勞務工都是外省戶籍，如安徽、河南、山東、云南、貴州、四川等地，一旦人員遲遲不能復工，對于修船企業來說就會產生較大影響。
從配套物資及服務來看，一方面，疫情的暴發豎起了國際警戒線，部分國家因此中斷了與我國的航班，另一方面，國內各地“嚴防死守”的管控措施，管住了病毒的傳播感染，也管住了企業上下游之間的物流與交通。受制于部分配套物資和調試服務不能按時提供，部分修船企業的工作無法開展。
“現在的物流還沒有完全恢復，很多地區為了抗疫，關卡管得特別嚴格，如果不是本地身份證根本進不來。”上述人士介紹說，“大企業需要中小企業來配套，中小企業需要小微企業來配套。這一卡，不僅卡住了船舶修理需要的配件，同時也卡住了來廠里做調試服務的人。”
“我們手持的大部分訂單來自國外船東，疫情影響工程備件的運輸以及服務商的交通。在得知中國疫情發生后，有的國外服務商是主觀因素，而有的則是受到國際航班停運等客觀因素影響，無法到廠里提供技術服務。歐洲、新加坡這塊影響較大。”王冬平舉例說，“脫硫設備制造商有些是芬蘭的，有些是德國的，船東需要這些國外的服務商對設備進行核心調試。當然，這些公司在中國也有駐點，但國內修船企業比較多，國內的技術服務工程師滿足不了這么多船廠需求，一旦調試時間集中，船東就需要叫國外工程師來協助國內技術服務商，同時開工。”
鑒于人力和物資的直接影響，部分修船企業呼吁，希望政府給予國外技術服務商以及部分來自非疫區的國內配套服務商開通綠色審批通道，保障企業生產經營。例如，對于企業恢復生產急需的必備配套產品，或涉外產品及服務，在保障安全情況下，縮減審批報備時間、提供多種便利等。
履約壓力漸增
相比于勞動力緊缺、配套物資及服務無法及時保障等顯性影響，部分修船企業擔心，如果疫情持續得不到緩解，那么客戶的心理預期及后續的市場開拓工作將備受負面影響。尤其是外輪修理在我國修船企業業務量中占有較大比重，無法全面開工意味著修船企業將面臨延期交付等風險。截至目前，包括中船澄西、萬邦永躍、華潤大東等在內的長三角重點修船企業都出現了船舶延期情況，不同的是，有的“難上加難”，有的“還算可控”。
延期交付進而帶來的更嚴重的后果是取消訂單及違約潮。目前，華潤大東承接的船舶修理訂單中有5艘被取消，包括1艘豪華郵輪、1艘VLCC加裝脫硫裝置、1艘化學品船和2艘散貨船。“春節探親人員，特別是外來務工人員無法返廠上崗，造成生產計劃大范圍脫期。目前，延遲船舶10艘。如果疫情持續，不排除還有取消和延遲船舶。”春節過后無法全面開工，讓華潤大東這位高層管理者對當前廠里的嚴峻形勢感到十分焦慮。他說：“這次疫情給華潤大東帶來的損失是巨大的。”
為有效應對疫情影響，此前，中國船協修船分會已發出倡議，建議修船企業在復工第一天履行告知義務，向所有在廠船舶的船東發出關于疫情“不可抗力”的書面通報；無論船東是否需要中國當局的文件，企業應安排并準備好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和當地政府關于疫情的證明文件，特別是留意轉化第二類“有擔憂”心態的船東。
在疫情蔓延及防控的大背景下，從法律上看，修船企業的確可以考慮從不可抗力和情勢變更兩個方面來評估此次疫情對合同的影響。但也有人士提出，企業不能完全處于被動狀態，在積極采取補救措施，努力降低損失的同時，應主動與地方政府加強溝通，讓政府與行業了解企業面臨的困難，爭取相關支持，共克時艱。
“從2月10號到現在的10天里，我們公司也有4～5艘船訂單被取消，但同時又獲得2艘船訂單，總體形勢較穩定。”王冬平介紹說，近期，舟山市政府在勞動力回流上給企業提供了不少便利，比如人員審批、人員包車接送、人員隔離住宿等都積極提供幫助。與此同時，萬邦永躍一方面，積極與船東溝通廠里防疫工作情況，讓客戶看到他們為防疫作出的努力和抗疫展現的能力，牢牢抓住客戶，另一方面，在保障現有員工健康安全的情況下，加快推進生產節點。“目前，我們已經接到3月份10多艘船舶修理訂單，公司在崗員工也將全力以赴確保生產經營有序，按時履約。”
疫情對修船業的負面影響依舊輻射甚廣。為最大程度地降低損失，華潤大東一方面積極與船東溝通，及時通報疫情信息，爭取船東的理解，為將來在商務合同談判中將疫情作為不可抗力因素而打下基礎；另一方面，利用現有勞動力，調整生產計劃，整合生產資源，最大程度地挖掘生產潛能，并在做好疫情防控工作的前提下督促外來務工人員返崗。然而，盡管如此，據華潤大東該名高層管理者透露，該公司仍面臨較大的生產和履約壓力。他說：“一家企業的呼聲及反映是遠遠不夠的。”
